“回宮!”僵持了片刻,鄭貴妃轉身就走,發釵上流蘇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。只是這次因著動作過大,這聲響不夠悅耳,倒顯出幾分心煩意亂來。
鄭貴妃上了轎攆后,臉色愈發陰沉。“春桃,立刻去給本宮查,今日皇上都去了何處,見了什么人。”
跟在她身邊的大宮女忙應了一聲。
從潛邸到宮中,鄭貴妃一直恩寵不衰,還從沒受過這樣的冷遇。
春桃小跑著去了,等鄭貴妃回宮時,吳充媛和苗芳儀已經在景和宮候著了。
“你們來做什么?”鄭貴妃冷笑一聲道:“特來看本宮的笑話?”
兩人愣了片刻。
“妾身們聽說曹妹妹被皇后的人帶走,心中著實有些不安。”末了,苗芳儀硬著頭皮先開口道:“皇后素來嫉妒您得寵,怕是會借題發揮。”
鄭貴妃余怒未消,但也并未再對二人發火。
想來御書房的消息還不會這么快傳出來,這兩人平日里也算識趣。
“定是寧昭容無寵多時,想借著大公主把事情鬧大。”吳充媛代替春月,親自扶著鄭貴妃。“聽說公主未傷分毫,只是傷了永壽宮的那個大宮女。”
“大公主說到底只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,若是個皇子,朝臣們都未必肯認。”苗芳儀也從旁邊勸道:“皇上最知道您的為人,永壽宮那個宮女略有些姿色又如何,您是不屑于做這些事的。”
曹選侍是鄭貴妃的人,無論她做了什么是否出于私心,都容易引著人往貴妃處想。
鄭貴妃面色這才和緩了些。
“娘娘,奴婢問清楚了。”春桃回來,鄭貴妃也沒避著兩人,讓她直說。“皇上從永壽宮回來后,親自抱著大公主回重華宮。之后是顧大人去了御書房……”
皇上先前并未表達過大公主的疼愛,這次不肯見自己——
“就讓皇后審。”鄭貴妃忽然不急了,在軟榻上坐下,似笑非笑的神色更讓人不安。
吳充媛和苗芳儀面面相覷,不解其意。
“皇上顯然是要替大公主立威,先是把這事交給皇后查,又不見本宮。”鄭貴妃自潛邸就服侍趙峋,對他的心思還是能猜到一二分的。“公主出身不重要,要緊的是皇上認可她。有人利用公主,就是觸怒皇上。”
先前見皇上對大公主和寧昭容淡淡的,剛巧鄭貴妃才小產不久公主就進王府了,鄭貴妃見到她就想起自己流掉的孩子,自然對大公主喜歡不起來。
皇上念及她失了孩子,對她更縱容些,左右貴妃也不會真的去動大公主。
“若皇后敢藏奸,本宮自然是不依的。”鄭貴妃冷冷的道。
皇上也未必信任皇后,證據都捏在顧錦程手上,皇后想做手腳也難。
永壽宮。
后宮這場風波雖是在暗潮涌動,在太后身邊服侍,阿妧的消息還是靈通的。
雖說大公主希望她過去,可一來她也算牽涉其中,此時再去重華宮著實招眼。她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,聽說馮太后也派人去探望,阿妧想著做個小禮物送給大公主。
她去小花園里折了些柳條,這次沒有再編花環,她編了個精巧的小花籃,里面放了些新鮮采的花。
阿妧提著花籃興沖沖的往回走,正準備帶給去重陽宮的宮人送去時,迎面走來了趙峋一行人。
“皇上萬福。”阿妧手中的花籃無處可藏,慌忙之中只得提著它蹲身行禮。
今日趙峋穿了件寶藍色的圓領常服,看似簡單清爽,實則繡著極繁復的暗紋。這顏色倒比玄色讓他更添了幾分清俊,人也顯得溫和了些。
“平身。”趙峋看著她提著花籃的右手,上面還纏著一層薄薄的紗布。“手上的傷如何了?”
阿妧正準備站到一旁目送趙峋離開,沒想到他竟問了自己的傷。
“回皇上的話,奴婢的傷已經全好了。”阿妧愣了一下,才忙恭聲回話。
趙峋多問一句已是關心的極限,可他看到阿妧手上的花籃,想起了那日她給大公主編的花環,大公主似乎很喜歡。
“這花籃是要拿去做什么?”趙峋斟酌著開口,到底沒好意思直接要。
阿妧反應過來,忙道:“這是奴婢想送給大公主的,太后娘娘要派人去看望大公主,奴婢編好了順道也送過去。”
既是她這么說,趙峋便沒再客氣。
“正巧朕也要去重華宮,朕替你帶過去。”
阿妧沒有任何遲疑將花籃遞了上去,趙峋親自接了過來。
離得近了,趙峋留意到阿妧雖是特意換了沒受傷的手將花籃遞給了自己,垂在身側的右手雖是保著紗布,里面隱隱透出幾道血痂的痕跡。
接過花籃時,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掌,如玉的手指蜻蜓點水一般碰過,留下一點冰涼。
“多謝皇上。”阿妧再次蹲身謝恩行禮。
趙峋微微頷首,帶著人離開了永壽宮。
因方才摘了花折了柳枝編花籃,阿妧回房中洗了手才回到太后身邊服侍。
皇上要走她的花籃就是發生在永壽宮中,馮太后已經知道了。等她去時,馮太后招手讓她上前。“讓哀家瞧瞧,手上的傷可好了些?”
太后過問,縱然阿妧才包好傷口,也得立刻解開。
素心過來幫忙,很快把紗布拆了下去。本是瑩白如玉的手,幾道長短不一的血痂格外顯眼。她手上想來是才涂了藥,還能聞到淡淡的藥香味。
“太后娘娘放心,奴婢已經好多了。”阿妧觀察著太后的臉色,忙道:“太醫院的藥果然是極有效的。”
傷疤愈合需要時間,太后仔細端詳了片刻,吩咐道:“素心,召王太醫來給阿妧瞧瞧手。”
先前是阿妧自己去太醫院求的藥,縱然看她是太后身邊的人,定不會糊弄,可好藥也有限。眼看皇上對阿妧并無反感,尤其是這次大公主被牽連,皇上動了真怒甚至牽涉到向來得寵的貴妃。
只要貴妃被冷上些時日,這就是阿妧的機會了。
阿妧心中猛地跳了一下,面上佯做裝著鎮定。幸而這藥膏她確實有涂,只是沒往正經地方用。
等王太醫來時,聽說是給大宮女看傷,還覺得有些驚訝。
他拿起阿妧平日里用的藥膏看了,確實是太醫院的好藥,按理說該有效果了才是。只是最初給阿妧看傷的人不是王太醫,他并不知道最初的傷口如何,便含糊的說了幾句恢復得不錯,又給阿妧拿了兩罐更好的藥膏。
馮太后聽了回話,吩咐阿妧不用當值,這幾日在房中安心養著,務必要早日把手養好。
阿妧忙垂眸應是。
太后因她保護大公主有功,特意又賞了不少東西,素心幫阿妧一起捧著東西回去。
“阿妧,端王要回來了。”等到了阿妧房中,素心低聲道:“若他回京,一定會知道你的事。”
端王被派了差事,特意等到太后壽宴才出發離京。這些日子阿妧也算在后宮出了名,這消息必會走漏出去。
一日不到皇上身邊,端王就還能下手。
他真的對阿妧用強,難道太后和皇上還能為了一個宮女對端王如何?
即便罰了端王的大不敬,阿妧還是要跟著端王走,這才是最可怕之處。
“多謝姐姐告知,我會早做準備。”阿妧十分感激素月等人對自己的照拂,她在太后跟前的用途,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素心點點頭,她還要去太后面前當值,不好停留太久,很快就離開了。
阿妧無心去看太后的賞賜,在桌前緩緩坐下。
她能有什么準備?她的準備竟然就是要繼續引-誘皇上,起碼要到皇上身邊去……
幸而,幸而太后也是這么打算的。
阿妧苦笑一聲,她竟跟要利用她的太后達成一致。
既是太后吩咐阿妧仔細養手,阿妧沒敢懈怠,加上王太醫的藥,手上的血痂已經脫落,還有淡淡的痕跡。
上次的事件幾乎已經查出結果,皇后沒敢隱瞞,把實情先告知了太后。
原是陳御女跟曹選侍有仇,故意陷害曹選侍。雖說其中有待細查中個緣由,可曹選侍確實沒做這事。如此一來,怕是鄭貴妃要借機再生風波了。
馮太后讓她把這事壓一壓,讓她離開后,當機立斷的在皇上來請安時,提出了要將阿妧送給他的事。
“哀家瞧著去年選秀,皇上身邊竟也沒個可心的人。”太后滿目慈愛之色,溫和的望著趙峋道:“阿妧這孩子,哀家瞧著是個穩重溫柔的,相貌又極出挑。”
皇上與先帝不同,雖是后宮人不少,卻更講究制衡。除了鄭貴妃,也沒見誰受寵多些。
趙峋知道太后一定會開口,而如今已是太后等待的極限。
阿妧生得容貌嫵媚,身段婀娜,嗓音嬌軟,這樣的人也虧得太后費了心思。
“哀家想讓阿妧去服侍皇上,不知皇上意下如何?”
阿嫣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寢衣,很快有血跡滲出。明明被打得遍體鱗傷,阿嫣卻是咬緊了下唇不吭一聲。
“姐姐!”
阿妧猛地睜開了眼。
入目是熟悉的青色帳子,阿妧冷汗涔涔的坐了起來,才發現是自己做的噩夢。
自從上次見到阿嫣后,她就經常夢到阿嫣被端王折磨,可她只能看著,無計可施。
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,抱膝呆坐了片刻。
今日是去太后跟前服侍的日子,阿妧沒有放任自己在悲傷中沉靜太久,很快起床穿好衣裳就去打水梳洗。這還是她頭一次進到內殿服侍,不敢掉以輕心。
留在太后身邊,是她接近那個位置的第一個踏板。
她收拾妥當出門,先到了素月的屋子。
“素月姐姐。”阿妧手中捧著一個包袱,遞給了素月。“給太后娘娘的常服已經做好,還請姐姐過目。”
接過了她手中的包袱,素月沒有急著打開,目光落在阿妧身上。
前兩日素月趁著太后高興,請了太后示下,先提了阿妧為二等宮女。她這套衣裙和所有二等宮女所穿都一樣,偏生她能穿出幾分動人的風致。
若真的能接替自己,或許保住她在宮中的平靜日子。
素月很快收回了目光,她打開看包袱,細細檢查了一遍。阿妧的女紅在大宮女里亦是拔尖兒的,素月滿意的點了點頭,重新疊好放到了托盤上。
“等會兒我會先去給太后送衣裳,叫你時你再過去。”素月看著阿妧,就不自覺想起那日阿嫣的哀求。她不是沒留意到阿嫣腕上的傷,可是她幫不上忙。
如今盡量護住阿妧,也算是全了這些年的情分。
阿妧乖巧的應了一聲。
見到今日來服侍梳洗的人是素月,馮太后還有些驚訝。
她特意恩準了素月在房中繡嫁妝,安心備嫁。
“素月,過些時候就是你的好日子,怎么還到哀家跟前來服侍?”
素月俏臉飛紅,她柔聲道:“承蒙您的恩典,奴婢才有這樣的好前程。奴婢自小就服侍在您身邊,一時要離您而去,心里頭著實不舍。”
說到動情處,素月的眸中閃動著水光。“往后奴婢出了宮,便是想有這樣的時候也不能了。”
馮太后慈愛的望著她,拍了拍她的手,由著她服侍自己用了早膳。
早膳后還未到各宮娘娘們來請安的時辰,素月算準了時間,扶著太后在軟榻上坐下。
“您看這件衣裳可還合您心意?”素月笑吟吟的捧出阿妧做的那套常服,奉到了馮太后面前。
素心和素月一起展開了托盤上的衣裳,這件常服以上好的蜀錦為料子,無論是從裁剪到針法,無一不細致精巧。太后撫摸著上面所繡的各色吉祥紋飾,目露滿意之色。
“不錯。”馮太后含笑道:“素月,你愈發進益了,哀家真舍得不放你走。”
素月搖了搖頭,莞爾道:“奴婢也舍不得您。不過奴婢擔不起您的夸獎,這件衣裳是阿妧做的。”
她的話引起了太后的興趣,在太后跟前近身服侍的宮女里屬素月的女紅最好,如今看阿妧絲毫不差。原先只覺得阿妧是個美人胚子,或許她還有別的驚喜也未可知。
“讓她進來罷。”馮太后心中微動,溫聲道。
門簾被掀起,一道窈窕的身影映了出來。
阿妧走到太后面前幾步,穩穩的蹲身行禮。“奴婢見過太后娘娘,太后娘娘萬福。”
她動作落落大方,雖是先前沒在貴人面前服侍過,舉手投足間卻很從容。
“起來罷。”馮太后望著她,有一瞬晃神。上一個讓她感到驚人美貌的人,還是先帝的麗貴妃。
馮太后將阿妧叫到身邊,問了兩句衣裳的事,阿妧并不怯場,口齒伶俐的回答了。
“是個好孩子。”馮太后面露滿意之色。
聽了這話,素月松了口氣。她順勢湊趣道:“太后娘娘見著阿妧妹妹百般喜歡,倒把奴婢們都忘了。不若讓阿妧妹妹也近前服侍罷,她是個機靈的。”
素月要出宮,人選還沒定下來。一等大宮女方方面面的要求都極高,最要緊是要得主子的心。
之所以肯舉薦阿妧,不僅是因著阿嫣,更是因為素月覺得阿妧資質好,值得栽培。
一旦她出了宮,與太后的情分也就漸漸淡了。
若阿妧在太后身邊得用,或者阿妧能更進一步,也總能有一份提攜的恩情在。
馮太后聞言,不動聲色的望了素月一眼,聲音端肅又不失慈愛:“既是你覺得好,就讓她先跟著你學罷。”
雖是沒有直接答應,但若阿妧不出差錯,應該能接替她。
素月忙拉著阿妧謝恩。
眼看要到皇后帶著妃嬪們給太后請安的時候,馮太后讓素月帶著阿妧先回去,晌午后再來服侍。
兩人這才齊齊告退。
“多半是成了,這幾日你要好好表現。”在抄手游廊上,素月輕聲叮囑阿妧道:“等會兒我把太后的忌諱與喜好都告知你,你千萬要記好。”
阿妧忙應了,她感激的道:“多謝素月姐姐。”
素月笑著點了點頭。
轉眼到了素月要出嫁的日子,阿妧也跟著素月在馮太后面前服侍了十數日。
這半個月中,阿妧讓馮太后很滿意。她性子沉穩恬靜,雖是每日能近前的時候不多,但總能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,讓人覺得貼心又不會顯得過于殷勤。
她既沒有因自己有望接替素月就輕狂起來,待小宮女們還是一樣的和氣;也并沒有立刻去討好掌事的張嬤嬤和同為大宮女的素心素英等人。
一個知情識趣的美人,總能讓人喜歡。
馮太后屬意讓阿妧補素月的空缺,提拔她為大宮女。
與以往不同的是,馮太后沒有給阿妧改名字,仍然用她原來的。在另三個素字輩的大宮女中,總顯得有些奇怪。
不過阿妧卻并不在意,這份寵辱不驚的淡然,倒讓人對她高看兩分。
“阿妧真是心靈手巧。”素心夸贊道:“這尺寸拿捏的恰到好處,竟不用怎么改動。”
今日馮太后試了阿妧做的那套常服,處處都格外妥帖。
阿妧心知這是素月有意抬舉她,才讓她做了這件出彩的事,就連素心的捧場,大半也是看在素月和阿嫣的面子上。她謙虛的道:“是素月姐姐幫我裁奪著尺寸,我只是照著做罷了。”
馮太后似是很滿意,不知是對這和睦的氣氛還是對衣裳本身,她含笑點點頭,并沒有換下來。
“皇后娘娘來了。”大家正圍在馮太后身邊奉承,殿外響起了通傳聲。
因張皇后是馮太后的嫡親外甥女,比旁人來壽安宮都要勤些,也并用等候召見,可以直接進來。
只見身穿牡丹色織金宮裝的麗人款款走了進來,她容貌與馮太后有三四分相似,雖說美貌不顯,五官卻很是大氣,擔得起一國之母的端莊來。
“母后萬安。”
她身后跟著的宮人們跟著行禮。
接下來便是永壽宮中的人給太后見禮,阿妧跟在素心身后,蹲身給張皇后見禮。
“還是頭一次見母后穿這件衣裳。”張皇后笑盈盈的在馮太后身邊坐下,神色親昵的道:“這顏色極襯您的膚色,裁剪也得宜。這份貼心只怕不是來自針工局,是素月她們孝敬的罷?”
此時阿妧才更明白素月的良苦用心。
馮太后笑了笑,讓阿妧到跟前來。“不是素月,是阿妧做的。”
“好個靈巧的姑娘。”張皇后微訝,旋即露出笑容:“這是母后宮中新補上來人?”
張皇后想著內務司最近并沒有往永壽宮送人,大概她原本就是永壽宮的人,如今才提拔起來。
見到阿妧的片刻,張皇后驀地想到了宮中得寵的鄭貴妃。不過比起鄭貴妃盛氣凌人的明艷,阿妧則更多些楚楚動人的嫵媚。
姨母竟會讓這樣一個人當大宮女……
張皇后那點子小心思沒瞞過馮太后,馮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,微微頷首。
片刻晃神,張皇后已是恢復如常。她讓人賞賜了阿妧一串紅珊瑚手串,勉勵她好好服侍云云。
“奴婢謝皇后娘娘賞賜。”阿妧上前謝恩。
馮太后壽辰將至,張皇后今日來是說壽宴的事。
聽了幾句,馮太后就讓宮女們都下去,只留了馮嬤嬤在身邊,顯然是對張皇后有話說。
“如今你是中宮皇后,這些事你裁奪著辦就好。”馮太后似是對張皇后精心準備的壽宴不太在意,她對張皇后道:“皇上登基后,后宮竟還未有子嗣出生,這才是你最該著急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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