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由檢的答案,不管是因為畏懼徐柏,還是因為別的什么,起碼他的態度是已經足夠了的。
他會反思自己的行為,很顯然和這十七年執政期間的種種災難回憶有很大的關系。
這十七年災難一樣的回憶,讓他的脾性更加暴躁,卻也讓他早早地承認了命運這種東西。
他并不是作為皇帝被培養的,在此之前,他的職位是信王。
大明的江山從朱棣以藩王之尊逆反天下之后,藩王的工作就變了。
他們不需要太聰明,也不敢太聰明。
不會有人教導朱由檢該如何治理這個天下,因為這顯然不是藩王需要學習的東西。
你成年就藩之后,會玩會享樂就足夠了。
你精明強干,不好美色不好華服,士兵和百姓都稱贊你的賢德······那你想要什么呢?
藩王的上面只剩下了皇帝這個位置,藩王的待遇你一個都不想要,那你還能想要什么,你也想要江山永固?
原則上沒問題,實際上江山永固這個話題,也是藩王的忌諱。
說的更直接一點,江山就是皇帝的心思。
大臣可以說,藩王不行。
因為前者需要謀逆造反才有機會,可后者大家留著相同的血脈,他是直接有機會的。
尤其是朱棣,他已經打出了一個經典案例。
你貪圖享樂,你可以是我的好兄弟。
你精明強干,好心幫我分擔責任和麻煩。
都做到了這一步,不如你在幫我分擔一下權力吧?或者更進一步,你來分擔我的璽印和龍椅?
此外朱由檢接手這個江山的時候,也才十八歲。
他扛得住就是千古明君,朱明天下要單開一本專門記載這位偉大的皇帝。
他扛不住,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。
朱由檢是真頂不住了。
即位以來不說夙興夜寐,其實也差不了多少。
混到不得不走的慢一點,遮掩自己龍袍上的補丁的皇帝,朱由檢敢說是不多的。
但勤政的結果就沒有一個好的,他真生不出太多的脾性了。
只要這些天降奇兵能夠保住大明江山,妥協也不是不可以。
“這里還有一份禮物,希望您能夠喜歡。”
許增光又遞出了一份資料。
朱由檢對于大臣的行為不能不說是粗暴,末代皇帝還這么暴躁,大臣不想跟他玩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朱明的第一位朱老板對大臣也很粗暴,可他是朱元璋,他本身手握最大的軍權,對外攆走了北元,威望和才能都擺在這里。
你不給朱老板干活,那你就一開始都別走這條路,當了官隨便掛印離去?
朱老板不接受這一套。
你就是套著枷鎖,該午時斬首了,午時之前你都得給我處理案件!
天下就是朱明的天下,你不開心了只能別出仕,連抱怨都不敢多。
可他砍的大臣夠多了吧,天下通過科舉入仕,想要當官的人還多的是。
這才是真的你不想干了有的是人干。
除了太子和皇后,朱老板就沒覺得有誰是不可代替的。
開國時期拿了免死金牌的勛貴,基本上也死了個差不多,可見朱老板對于下屬的態度。
你覺得你很重要,你很有價值?
可我不這么覺得。
而崇禎就不是這種情況了。
大臣們看他,天下也不是你的天下了,我們換個主人家照樣當官。
山東孔家怎么樣?
誰來中原誰就是孔家的主人,孔家人換了這么多個主人,榮華富貴少了?
不行你就下臺吧,新王來了照樣得用我們。
滿朝文武之中,那些通過科舉上位的官員相對純粹,他們是學成文武藝,貨與帝王家的典型,純粹就是學成之后把才學賣給了皇帝,然后換取權力和財富。
少數地完全接受了正統思想,愿意為大明效死,而無論他們的主君昏庸或者英明。
他們效忠的是這個帝國,誰在這個位置上,都不妨礙他們對這個國家的忠誠。
而更多的臣子,皇帝不把他們當人,他們也不會把皇帝當成需要效死的對象。
但話又說回來了,這些大臣也確實不值得朱由檢付出太多的信任和耐心。
許增光遞出來的禮物之中,都是這些人“清廉”的證據。
那些與國同休的勛貴,那些藩王,還有這位皇帝的幾位國丈大人,他們的富貴完全依附于朱明王朝,完全依附于朱由檢這個皇帝。
他們不鼎力支持朱由檢,還在私下搞小動作,這是有些不講道理的。
普通的官員不跟朱由檢混了,跑去投奔李自成還是有可能的。
但這些勛貴藩王,皇親貴戚,別說李自成不太可能接納他們,就算接納了,也不可能開出和朱明王朝一樣的價碼。
許增光知道他們的顧忌,可他還是不太能夠理解這些人的選擇。
“混賬!”
朱由檢只看了一眼,立刻心態就炸了。
他畢竟是當了十七年的皇帝,養氣功夫還是有的。
但許增光第一個擺在上面的,就是三位皇親國戚,周皇后的父親周奎、田貴妃的父親田弘遇、袁貴妃父親袁祐。
所有人哭窮,乃至是那些勛貴哭窮,不支持大明朝,朱由檢雖然匪夷所思但也能理解一下。
可周奎這些人是怎么想的?
周奎是真正的好運氣。
這位周皇后嫁給朱由檢的時候他還是信王,不出意外也只會是個信王。
但天啟帝死后,按照宗法繼承制,信王成了崇禎帝,周王妃變成了周皇后,連帶著周奎也變成了頂級的皇親國戚。
就是這樣一個人,他的榮華富貴完全依托了崇禎帝和大明朝。
而當他號召捐銀的時候,周奎卻只拿出了一點銀錢。
之后他還故意用了霉米和破舊衣服,來表示自己已經全部捐完了,以至于不得不穿破舊衣服,吃霉米度日。
“他是怎么想的。”朱由檢的憤怒只有一瞬之間。
他很快就只剩下了悲涼和疑惑,是那種你看到一個人犯蠢了,哪怕他冒犯到你了,可你仍舊覺得和他生氣實在是顯得自己也很蠢。
你要么避開他,讓他沒辦法禍及到你。
要么你想個辦法讓他沒辦法再犯蠢。
但這些選擇之中,絕對不包括因為對方的愚蠢而生氣。
因為他太蠢了,蠢到你根本沒辦法生氣,只有疑惑乃至是好奇。
好奇一個人怎么會這么蠢。
“關于這一點,我們的意見是他雖然沒辦法舍棄皇親國戚的身份,但更加舍不得在朱明王朝上投資——甚至可能是單純的舍不得花錢,就是喜歡囤錢。”
朱由檢當然是聰明人,“喜歡錢的人怎么會舍不得花錢,投入錢能夠得到更多的錢,周奎不會不明白的。”
“他能夠借助皇親國戚的身份收斂如此之多的財富,決然不會是個蠢人。”
“所以他不愿意花錢的原因,其實是覺得我大明王朝已經不配他浪費銀子了。”
是浪費銀子,而不是投資銀子。
投資是要回報的,大明這艘船,在周奎眼中已經快要沉了,并且一定會沉。
“即使大明這艘船不沉,他還是皇親國戚,照樣撈錢。”許增光搖了搖頭,“投入銀子,得到回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”
“不投資銀子,失敗了銀子還在他的手里,成功了他皇親國戚的身份也還在。”
永遠不虧。
“那李賊呢?關外的夷狄之輩呢?”朱由檢忍不住笑出了聲,“他們來了,這銀子還能落在周奎手中?”
“他是覺得這些人也和我一樣只能相信他,相信他如此貧窮。”
“還是他覺得他能夠在這些人的手中,保住這些銀子?”
許增光沉默了。
無論怎么分析,周奎的態度都很奇怪。
可能,這就是人為財死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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