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柏拍了拍李自成的肩膀。
幾乎是毫無例外的,李自成立刻撲了上來。
他的身上血跡斑斑,想要通過控制徐柏來改變戰局。
這可不是講道理的時候。
李自成并沒有承認自己已經輸了,他還想要贏。
他承認徐柏的描述值得一些思索,但就算是如何振聾發聵的答案,也不應該是他跪在地上的時候去思考。
他想要站著。
徐柏伸手虛攬,仿佛抱起了什么東西一般。
緊接著,他緩緩下壓,手掌已經摁在了李自成的肩上。
剛剛想要躍起的李自成還沒來得及驅動真氣,整個人又重新被壓在了地上。
“轟隆!”
平地炸起驚雷之聲,沛然無當的力道流過他的身體,然后直接砸入了石板之上。
勁力朝著四方逸散,延伸了十數米方才停息。
“我沒事·······”
按說這一掌表現出來的力道,足以把他給抬走了才是。
“你活著還有價值,這份價值超過了你的冒犯,所以你還能活著。”
徐柏神色認真,“但每一個人的價值都是有限的,嘗試一次就該知道收手了,不要繼續浪費自己的生命價值。”
“一旦你的價值在地下去,你活著就沒有死了有用的時候,那你就該死了。”
他很認真地在講述一個道理。
“兩軍對壘的時候,我捉住了對方一個很有才能的將領。”
“我是覺得這個人的才能不錯,所以三番兩次的招攬他,希望你能夠為我效力。”
“但你不想,你為了氣節或者不想太輕松的投降,避免我認為你沒有氣節,把撈到手的將領就扔到了后勤,你就得拒絕兩三次。”
這是個常規流程。
你投降的太輕松,對方就會覺得你這個人不值得招攬。
可話都已經說出來了,你光速跪地,總不能不用,那就扔到不重要的地方讓你發揮光熱。
“但每一次的拒絕,都是在消耗大夏內心對你的價值估算。”
徐柏神色平靜,“你不具備唯一的價值,就不要讓我們等的太久。”
等到有一日你已經認為他活著的價值不如去死的時候,你發現他有才能但不愿意為你貢獻才能,那還能怎么辦呢?
只能請他去死了。
李自成對于大夏是有價值的,但他的不配合就是消耗自己的生命價值。
他的理論價值其實不變,可實際價值已經太低了,如同不愿意服從命令的駱養性一樣。
實際價值很低,被擒獲的將領,這就沒必要勸降了,直接拉出去砍了可能更好一些。
那就回到了問題的開始,一個有才能卻不愿意為你貢獻才能的將領,且他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。
曹老板是做過這種事情的。
有徐庶這種我也不需要你獻策,只需要你不給我的敵人獻策,我就是要你來,你不給我干活,我也不差你這一個。
有直接立斬的,你不想給我效力但你有能力,那你就提前下去吧。
也有完全舍不得的,這個例子就很清楚了,史書中的關羽,三國演義中的趙子龍。
而李自成對于大夏而言,只是第二種情況而已。
這個世界沒有大夏不得不三顧草廬都要請出來的絕世猛男,你不值這個價硬要擺這個譜,那就只能用刀劍來講述這個問題了。
這個道理太簡單了,任何人都能夠聽懂。
李自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
朱由檢露出了微笑。
來了。
你看,敵人明顯要比你強了不止一個檔次,他說你聽話就讓百姓過得好,這也是我們的利益需求,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配合一下。
你說老哥啊,你這拿著刀槍不經允許地就闖進了我家,我很難相信你們是真心誠意地帶著友善之心來的啊。
然后這群猛男很詫異的反問,我都帶著刀槍進了你家了,你憑什么敢不相信我的友誼?
憑你頭鐵不怕死?
老弟啊,我跟你講道理,你可千萬別以為你就能和我講道理了。
朱由檢知道,李自成也知道。
天下哪里有失敗者還能夠和勝利者講道理的規矩呢······也不是完全沒有,差點忘了還有我大宋。
你打贏了能跟我大宋講道理,你輸了,我大宋也愿意和你講道理。
但大夏顯然不是大宋,他們表現出來的武力值一點都不是這種態度。
“底層的民眾暫時就只能這樣,我們想要讓他們過得好,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人站在他們的位置下,把他們從火坑之中撐起來。”
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辦法可以獲得輕松,把麻煩轉嫁給他人來承擔。
過得好是一個時刻在更新的定義,如果是眼下的大明人,光是讓祂們吃飽,他們就會幸福地認為這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。
但大夏想要的,并不僅僅是讓大明人吃飽。
他們需要大明成為大夏的一部分,為了未來更多的開拓事業做出貢獻。
李自成不想說話。
你都知道了是底層民眾,去哪里找人墊在他們下面,把他們抬出火坑?
但有的,真的有。
什么人能夠比底層的民眾位置更低呢?
殖民地的那群倒霉蛋。
“你已經知道了,在大明初建立起來的時候,北方的草原上有一群異族人。”
“而在海外,還有很多這樣的異族之人。”
“他們可以墊在民眾的下面,為大明貢獻一生。”
徐柏的話語帶著某種誘惑力,李自成真的朝著這個方向思索。
殖民行為在歷史上是找不到粉飾的理由的,確實是一場和正義無關,純粹為了利益而進行的戰爭行為。
于國家而言,這是一件不體面但如果能做就絕不應該放棄的好事情。
通過戰爭打斷當權者的脊梁,并且保證只要對方愿意割舍國家的利益,發動戰爭的一方仍舊會保證對方在這個國家的統治權。
于是他們為了自己的統治,選擇了出賣國家的利益。
當然,如果這群人的骨頭實在夠硬,那就直接讓當權者病死,從王室之中撈一個不太可能成為皇帝的皇子。
這樣一來,對方得到了皇位——如果正常的話,這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。
你讓他滿意了,你又有他畏懼的拳頭,他自然會選擇服從你的條款。
反正支付代價的是底層的老倒霉蛋們,和他這個皇帝能有多大關系呢?
這就是所有的描述,無關乎正義,是純粹的利益之爭。
你在另外一個不屬于本國的國家,利用對方的生產資料和廉價人工來制造成品,并且把成品高價傾銷給殖民地或者帶回自己的國家,將利潤全部帶回本國。
哪怕分配之后仍舊是統治階級拿的多,但富裕起來之后,這些財富總會要落實到底層民眾的身上。
李自成一瞬間就理解了這個答案。
這要比大明所謂的宗主國和附庸更加狠辣。
大明其實是不管這些附庸國的,他們雖然是周邊之地的宗主國,但周邊之的王國其實只是按時朝貢。
他們給的這點東西,在他們自己國家尚且算是珍貴,但在國家層面上,于大明是沒有價值的。
而徐柏給出的答案,要的不是朝貢,而是對方的未來。
他要把其他國家的民眾墊在大明的百姓之下,比底層人更卑微的一個階級。
“蒙元的四等人制?”
李自成輕聲呢喃。
“你怎么想都好,但應該都還不夠。”許增光面色平靜。
四等人制?
只會比這個更加悲慘。
但就好像徐柏和駱養性交流時的對話一樣,一件事情的道理并不在本身,而在于你的立場。
所以駱養性錯了。
他打算乞降的對象同樣是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,所以大夏理解他,但仍舊把降低了他的價值評分,把他的培養順序給扔到了后面。
駱養性自己也察覺到了,他主動貢獻忠誠,給自己創造了新的機會。
他已經在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上坐了很久,他不想在新世界之中變成一個普通人。
駱養性會覺得自己保命的行為錯了?
真不見得。
大明歷代皇帝在這件事情上的做法都是這樣,他這種緊急避險的行為不能說有很大的問題。
皇帝沒什么信譽啊,這活兒他們都不是第一次做了,隨手賣掉下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。
皇權強勢大家沒辦法,你都快不行了還指望用這種理由讓我送人頭,我是不想的。
但他會認錯嗎?
會,當然會。
誰讓大夏也是統治者呢?
你會選擇一個拿了你的權力卻不愿意為了效死的家伙么?
他的能力也并不夠出眾,他的忠誠也不夠用,那你為什么要用他呢?
所以駱養性認錯了,并且主動展露自己的價值,去撬掉了朱由檢最后的班底。
道理這種東西就是這樣,從來就沒有公道自在人心。
你當時講不清楚,此后在對道理進行任何追索,都已經晚了。
所以哪怕明知道這種行為并不人道,但大夏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。
在更多的道理之前,他們要對大夏負責。
同樣的,李自成眼神明亮,已經明白了徐柏話里的意思。
把異族人異國人,墊在大明的腳下,讓底層的大明人享受來自異國人的資源供奉。
分配的問題仍舊存在,但因為國家能夠獲得的資源多了,自然就能夠空出更多的份額用在民眾的生活之上。
這樣的生活,已經是李自成不敢想象的了。
這種情況很好理解。
就好像大明現在的人口直接翻了個倍,他們給國家創造的資源不敢說翻倍,但一定是增多的。
但同時,這多出來的一半人口,他們不需要大明的朝廷去供養,甚至他們耕地的時候,用的都不是大明的土地和糧種,但他們的收益,卻要直接供給大明。
朝廷有了錢,總歸是要花出去的。
這樣也就變相拔高了民眾的待遇。
“朱元璋開國的時候,曾經立下了十五個不征之國,告誡后世子孫不要擅自對這些地方動刀兵。”
“他這么做不是因為不想開疆拓土,而是因為開疆拓土的價值和動刀兵付出的代價不對等。”
收獲不抵付出,所以不想干。
朱老板這種開局當上皇帝,說他立下不征之國是因為他們的供奉滿足了面子,這就是太小瞧朱老板了。
戰爭是一門暴利的生意,朱老板不做,只能是因為這門生意的代價很大,而且不一定能夠收回成本。
這也很正常。
真正的殖民戰爭開始的時間,還要繼續往后等待,朱老板那個年代,還忙著和蒙元的殘黨決戰。
好比歷朝歷代的封建王朝都很頭疼這群草原人。
你不收拾他們,他們就要下來劫掠。
你收拾他們,一來他們熟悉地形,茫茫草原上你不大可能找的人,二來你就算真的打下來了,這片土地的實際價值,在古代的農業王朝來看,也是不高的。
所謂犁庭掃穴,清除了一批之后,他們很快又爬起來了一支,繼續重復相同的工作。
所以中原王朝才會頭疼。
這群打不死又抓不住,隨時都會鉆出來的草原人給中原王朝造成了巨大的麻煩。
但如果能夠抓住呢?
李自成看了一眼這群沉默的大夏士兵。
令行禁止。
到了現在,他們仍舊保持著原本的姿態,手中舉著的奇異武器的姿勢十分穩定,隨時能夠進行第二次更加嚴苛的打擊。
把這支軍隊,這種武力用在北方,什么人都只能夠躺下來給大明的百姓墊腳。
李自成不可能了解航海時代,但蒙元時期的成吉思汗一路打到了西方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。
如果把更西邊的那群蠻夷之輩都給拖回來當免費勞動力,是不是可以讓普通的大明人出最少的力,卻能夠保證他們的生活反而更好呢?
“原來這才是大家需要的。”
李自成喃喃自語。
太淺薄了。
他的面上帶著興奮之色,為自己一開始的計劃而感到羞愧。
“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。”
許增光發出了最后的攻勢,“王庭建立之初,是整個天下人口最稀少的時候,同時也是空閑土地最多的時候。”
“所以這個時期的民眾,生活就是要比之前之后的那一批人生活的更好。”
“但人口是在增長的,直到這片土地上能夠產出的糧食已經不夠我們吃的了,這時候就是混亂的開始。”
“然后我們開始戰爭,戰爭會清理掉很多人,于是剩下的人就能夠活下去了。”
很殘酷的現實是,戰爭是清理人口最好的方式。
也正因為一場新的正統之戰殺死了太多人,所以新朝往往會優待百姓,所以新朝的百姓才會生活的更好。
土地還是這么點土地,但人口變少了,剩下的農民自然會獲得較好一些的生活。
但這種通過清理自己人來穩定人口,來適應當前階段生產力的手段是不好的。
“這并不是很好的手段,你應該清楚的,我們有更好的答案。”
許增光發出了邀請,“所以,你想好答案了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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