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晴。
今兒,是江穗寧回門的日子。
回門禮昨兒便準備好了,是侯府準備的,江穗寧沒有操心,拿回江府的東西,她不想浪費時間上心。
盛元麒并不想去,但是架不住廣平侯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教,只得前往。
如今衛家在京城,哪怕是做做樣子,他也得去。
只是,他每每想到上回和江穗寧吵架的事,心里都不舒服。
為了惡心江穗寧,他把江雨薇也帶上了。
江雨薇自是千恩萬謝,在門口遇到的時候,看江穗寧的目光滿是嘲笑。
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。
江穗寧并不介意,便隨他們去了,更沒有要和他們爭論的意思。
盛元麒只以為她敢怒不敢言,和江雨薇作出情深的模樣,看江穗寧離開,以為她生氣,感覺自己扳回一局。
回了江府,江詮裝模作樣的關心了幾句。
江穗寧態度冷淡,只喝了杯茶,便直接離開去了衛府。
盛元麒被江雨薇纏住,也樂得陪她演戲,根本不知道江穗寧已經不在江府。
到了衛府,江穗寧臉上才露出了笑顏。
衛府的人早早的就等著,老夫人更是直接出了大門等著。
江穗寧一下馬車,跪地行了大禮,衛老夫人連忙去扶。
一家人一起進了府。
上次在江府,時間不合適,說話也不方便,這會來了衛府,隨意許多。
到挨著吃午飯才罷。
江穗寧很久沒有這般和家人吃飯,此時感覺到家的溫暖,心中又開心又感動。
吃完午飯,江穗寧送衛老夫人回了院子,而后去了衛戍的書房。
衛戍見著她,表情和善,詢問了她在江府和現在侯府的狀況,很是關心。
江穗寧一一作答,而后,開門見山和衛戍說了京城的情況。
“舅舅,我知道說這些,你一定詫異,我一介女流,實在不該插手朝堂之事,也不能。
“但是我希望可以幫到衛家,舅舅,我希望衛家好,我知道衛家不求富貴,而求安然……”
江穗寧把京城的局勢,自己知道的,都說了一遍。
她的目的很簡單,讓衛府更清晰的看清京城的情況,從而在有需要的時候,做出對的決定。
衛戍聽完,頗為震驚。
看向江穗寧,一臉的不可置信。
“這些年,究竟發生了什么?”
江穗寧一個女子,如何會這些?
又如何和朝局扯上了關系?
江穗寧低頭不答,只道:“舅舅,這個不重要。”
衛戍頓了許久,才問出一句:“你為昊王效力,還是湛王?”
“湛王。”江穗寧低下頭。確定讓衛府回來的是凜王。
發生這種事,他問的是昊王和湛王,因為他知道,不是凜王,否則,凜王在找到他們的時候,一定會提起。
“是你父親的緣故嗎?”
“不是,他想投靠凜王,凜王看不上他。”
衛戍起身,“為何淌這樣的渾水?”
江穗寧:“湛王對我有些恩情。”
衛戍:“那現在,你是代表湛王和我說話嗎?”
江穗寧:“不是。”
衛戍長嘆一氣:“湛王的腿……”
身有疾患者,不可當君王。
江穗寧:“湛王也并沒有野心。”
衛戍:“你可知道,插手這些事意味著什么?”
江穗寧:“是,舅舅,我知道。”
衛戍:“你剛剛說,廣平侯府是凜王的人,你可想過你倒戈湛王是什么后果。”
江穗寧:“是。”
衛戍:“既然湛王沒有野心,那么你做這些,為了什么?”
江穗寧:“舅舅,這是我的選擇。”
屋子里一瞬間沉默下來。
衛戍看向江穗寧,表情變幻。
許久才開口:“你想從我這里,得到什么信息?”
江穗寧:“舅舅,不需要,我今日說這些,不是要和衛府交換條件。
“湛王只求自保。我猜衛府回京就是那兩位其中之一的手筆,是誰對于湛王來說都不重要。
“我還猜測,舅舅你應該受到了脅迫,衛府不會主動入局,不然當初就不會去了俞城,衛府,是身不由己……”
衛戍看著她說這些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江穗寧說完,起身離開。
衛戍叫住了她:“保護好自己。”
“舅舅,我會。”
江穗寧離開,表情沉重。
她和衛府,被迫不在同一立場,這是從前她根本不敢想的事情。
衛家沒有選擇的余地。
她,也不可能選夜凜。
先不說對夜湛特殊的情感,就說夜凜的為人,根本不值得她冒險去與虎謀皮,也沒必要。
夜湛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,只是現在夜湛腿有疾,她連跟衛府探討一下的可能都沒有。
她有些茫然,不知道該做什么。
也不知道能做什么。
更有些懷疑,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……
接下來的幾日,江穗寧都沒有出府。
也沒有給湛王府傳去過任何消息。
她在琢磨,眼前這個局面的最優解,該是如何。
直到三日后,前頭管家來稟報。
廣平侯要她明日和盛元麒一起去湛王府。
她知道一定會再去,倒也不意外,只是如此再見,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。
還有,明日去了,衛家的事她想說,只是不知,該如何說。
次日,一早,江穗寧便起來了。
流蘇替她收拾妥當,丫鬟送上了早膳,她吃完坐在窗前看外頭的風景。
這幾日,盛元麒沒有來過她的院子,她也樂得清靜。
事實上,自從上一回吵過一次之后,他們見面的次數,也就是回門那一次。
聽底下的人說,世子和江姨娘,成雙成對。
她不僅不生氣,反而還很高興。
希望江雨薇多些本事,留住盛元麒。
辰時剛過,前頭的丫鬟來了:
“少夫人,馬車都準備好了,世子已經在前頭等著。”
“嗯。”
流蘇過來扶江穗寧,二人一起出了院門。
盛元麒見到她的時候,冷哼一聲,看著她一身盛裝打扮,想當然的以為這是江穗寧想要討好他。
也是,晾了那么久,也該得到教訓了。
他看向江穗寧,語氣陰陽怪氣:
“喲,可是后悔了,本世子告訴你,你后悔,本世子也絕對不會回心轉意,本世子要讓你知道,忤逆本世子的代價……”
盛元麒趾高氣揚的對著江穗寧說了一通,發泄情緒。
“世子走吧”
江穗寧瞥了他一眼,并未答話,直接準備上馬車。
這樣的態度明顯惹火了盛元麒:“江穗寧,你這是什么態度?”
“世子以為,我是什么態度?”
江穗寧回過頭,表情冷淡。
這樣的神情,更讓盛元麒氣憤。
他早早的來等著,想要教訓江穗寧,但卻感覺一番話說出去,自己像吃了鱉一般,不知道該說什么,才能有力的反擊回去。
管家見情況不對,連忙過來打圓場:
“世子,世子夫人,今日去湛王府,可不能到遲了。”
“哼。”盛元麒惡狠狠的看著江穗寧。
“你今日最好給本世子好好表現,若不然,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說完,他又哼了一聲,徑直上了前頭的馬車。
上了馬車,心中卻越想越氣,氣憤之心,不得消減。
原本他以為,經過這些日子的冷落,江穗寧一定哭哭啼啼的要向他認錯。
他還想著怎么把江穗寧狠狠罵一頓,找回場子。
也好讓她知道他的厲害。
但萬萬沒想到,江穗寧居然是這樣的表情。
讓他原本準備好的詞都沒地方說。
那般冷淡,倒顯得是自己上敢著了。
他越想越氣,越想越覺得不爽,又沒有任何辦法,憋著感覺渾身都要冒煙。
原本因為成婚那一日,外人的羨慕,而有的一些自豪和開心,都在這一瞬間煙消云散,對江穗寧是哪哪都不滿意。
馬車很快便到了湛王府。
這一回,昊王不在,盛元麒稍稍松了一口氣,在前廳等著。
江穗寧被請去了跟表小姐說話,盛元麒并沒有異議,更沒有多想,反而樂見其成。
和江穗寧坐一塊,他都覺得不舒服。
湛王府,小花廳。
夜湛已經早早的等在那里。
遠遠的,便見著一身姿婀娜的女子往他走來。
他幾不可見的長長吐出一口氣,像是許久的期待,這一刻被落實的滿足感。
江穗寧上前,對著夜湛行禮:“殿下。”
“來了,坐吧。”
夜湛做了個請的手勢,隨手提起茶壺替他倒了一杯茶。
一邊倒,一邊隨意的問了一句:
“最近可好?”
江穗寧:“勞殿下牽掛,還好。”
二人沉默。
小花廳里有風,輕輕地來,又輕輕地離開。
江穗寧:“凜王那邊的事,可有進展?”
“有……”夜湛把查到的東西都告訴了江穗寧。
江穗寧心有余悸,本是一個猜測,沒想到,真查出了不對來。
夜凜名下的財產都沒有了,表面上是轉移了,但是去處不明。
本來這件事也正常,但是加上她說的買糧食的原因不對,夜湛一下便重視了起來。
雖然不知道夜凜到底做了什么,但這件事明擺著就有貓膩。
夜湛讓人把消息悄悄透露給了丞相府。
丞相那邊一聽說,動作飛快,當即派了人,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。
“雖然沒有查到具體,但是可以知道,夜凜確實沒有錢了,那么多錢不見了,而且底下的錢袋子各個出了血,夜凜的人卻不敢聲張,只有一個原因:
“那就是善后。”
江穗寧:“有丞相出馬,那應該很快了,只是時間問題。”
“嗯。”
“回門那日,我見了舅舅。”
夜湛向她看過來。
聽得江穗寧又道:“殿下獨善其身,穗寧有個不情之請:
“若有一日,衛家有難,可否,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,保衛家一命。”
夜湛:“自然,衛大人,本王很是欽佩。”
江穗寧感激的看向他。
“舅舅不想牽扯到儲君之爭中,只是身不由己。
“我會盡可能的從中周旋,希望衛府在這件事里不要牽扯太深,希望王爺能給我一些時間。”
她說這話很沒有底氣,現在局勢不明朗,最后的結果如何,誰都未可知。
她自己站湛王,是她自己的事。
但是她不能拉著衛府,也跟她是同樣的陣營。
現在這樣,萬一以后,是凜王勝出,那衛府現在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站隊,都會有一絲活路。
奪嫡這種事,一旦入局,那便是帶上全族的身家性命。
她沒有任何理由和能力,去幫衛家做這個決定。除非她知道勝利者是誰,又除非,她有絕對的把握,能控制局面。
若沒有,這種事她怎么插手都不對。
歷史永遠由勝利者書寫,沒有誰對誰錯,只有立場不同。
無論衛府是主動還是被動入局,在局勢不清明的情況下,無論做什么決定都有風險。
她能做的,就是在任何境地,盡可能的護住衛家。
她人微言輕,能做的不多,能用的也很少,只能盡力而為。
夜湛:“這件事,無論如何選擇都是冒險,只看最后誰輸誰贏,只是現在誰輸誰贏都是未知數,便看衛家的選擇吧。
“你說的事,我會盡力。”
“多謝王爺。”
江穗寧心下感動,起身對夜湛行了一禮。
夜湛看見她雪青色的裙帶曳地,隨著她行禮的姿勢,在地上輕輕掃過,心頭微微發熱。
果然,她穿什么樣的樣式都好看……
江穗寧坐下,繼續說起關于凜王錢財去向的分析,夜湛坐著聽,不時回應一句,而后替她添茶。
他沒有發現,他們每次見面說的話,越來越多。
從一開始,他試探性的問一些淺顯的問題,再到后面,會真的拋出一些深刻的問題跟她探討,每次她都會給他驚喜。
她總能通過表現看到本質,也總能通過蛛絲馬跡找到一些線索,從而得到背后的真相。
聰慧,細心,謹慎。
他想,若她是男子,定能在朝中有大造詣。
每每想起,他眼中滿是欣賞。
還有現在……
他看著江穗寧櫻桃小口一張一合,眼睛突然被灼了一下,趕忙收回目光。
似乎……
哪怕不聽她說什么,光看著,也是賞心悅目的。
他腦中想到夜昊說的那些話:這么個漂亮的花瓶,放在家里看著也是好的。
他恍然,自己似乎,后知后覺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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