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青云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。
歲月當即開始倒流。
日月倒轉,人生重來!
下方的小山村也回到了百年前的光景。
“你只是讓歲月倒轉而已,讓這些平凡的生靈再一次經歷他們平凡至極的幾十載歲月,最終的結果還是消亡。”
“沒有任何意義。”
神主淡淡出言,并不認為葉青云此舉能夠證明什么。
“別著急,先看看再說。”
葉青云面有笑容,眼中帶著幾分期待之色。
“咱們這一次慢慢看,仔細的看。”
“應該能看到一些別的東西。”
說話間,葉青云指向了那小山村中的某一戶人家。
這戶人家是一家三口,父親是在田間勞作的農夫,母親是在家中操持的農夫,孩子只有八九歲的樣子,卻也已經跟著父親學著在田地里勞作了。
八九歲的孩子,身子骨尚未張開,卻已經要下地干活,可想而知這日子過的有多艱難。
一上午的活兒干完了,孩子一臉苦悶跟著父親回到了家中,本想抱怨兩句,卻看見母親早已準備好的飯菜,其中有孩子最喜歡的紅燒肉。
“哇!今天吃肉呀!”
那原本苦悶疲倦的孩子,一下子忘卻了干活兒的勞累,心頭苦悶一掃而空,變得歡喜起來。
“快吃吧,你爹一大早就去村口張屠戶家里割的,鍋里還有呢。”
“娃你敞開吃。”
母親一邊笑著,一邊給孩子盛了一大碗米飯,給她的丈夫倒了一碗略顯渾濁的米酒。
父親和母親看著滿嘴流油、大口吃肉的孩子,臉上皆是有著笑容。
“下午還有活兒呢,多吃點!”
“嗯嗯!”
到了晚上,忙碌了一天的一家三口皆已入睡。
那累得兩腿發酸的孩子躺在床上,臉上卻依舊帶著安逸、開心。
似乎還在回味兒紅燒肉的味道。
這一碗紅燒肉,足以讓他開心好幾天。
......
“你看懂了嗎?”
葉青云轉頭對神主問道。
“無非是很平常的一家三口罷了。”
神主淡淡說道。
葉青云撇撇嘴。
“看來你還是沒懂,那就繼續看,這次看另外一家。”
葉青云又指向了小山村里另外一戶人家。
這一戶人家便是這村子里唯一的屠戶,姓張,家中只有他一人,上無父母下無子嗣。
原本有個媳婦兒也早早的就病死了。
孤家寡人一個,以養豬殺豬為生。
他平日里沉默寡言,面相又有些兇悍,再加上是殺豬的,因此平日里也沒有什么朋友,就連村子里的小孩兒都不敢和他搭話。
這一日清晨,張屠夫便是將新鮮的豬肉堆在了自己的門口小攤子上面。
村子里的人三三兩兩趕早兒過來買豬肉。
卻也沒有什么人和張屠夫說話,皆是挑了豬肉付了錢,然后就走了。
張屠夫也基本不說話,默默為村民們切肉。
很快,豬肉就沒剩下多少了。
張屠夫卻并未將豬肉收起,而是將所有剩下的豬肉都剁碎了,混合著一大盆的剩飯剩菜,分別倒在了十幾個飯盆里面。
只見張屠夫把著十幾個飯盆放在了屋檐下面,然后對著村子里喊了一聲。
“來嘍!”
沒一會兒,十幾只大小不一、長得凌亂潦草的小狗們就飛奔而來。
“汪汪汪汪!!!”
十幾只小土狗圍繞著張屠夫,一個個上躥下跳搖晃著尾巴,十分的親昵。
張屠夫原本不茍言笑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溫和。
摸摸這個摸摸那個,然后讓它們去吃飯盆里混著豬肉的剩飯剩菜。
狗狗們十分聽話,井然有序的吃著各自飯盆里的飯菜,顯然它們來這里吃東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。
張屠夫就坐在一旁的石頭上,一邊抽著旱煙,一邊兒目光溫和的看著這些小狗。
對于張屠夫而言,自己苦澀的人生之中,似乎只有在這個時候能感到幾分欣慰。
......
“你有何感想?”
半空之上,葉青云再度對神主問道。
“日復一日的如此,直至老死,有何意義?”
神主輕描淡寫道。
“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。”
葉青云呵呵一笑。
“那就接著看吧,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明白的。”
只見葉青云稍稍撥動歲月大道,半年就這么過去了。
已然到了年關。
村子里人丁最為興旺的一戶人家,當家老爺子已經九十歲高齡了,膝下可謂是子孫滿堂,且不少兒孫都已經走出這座山村,去往外面更大的世界了。
大年夜里,這位老爺子就坐在了大門之前,目光一直望著山路之外。
雖然已老眼昏花,根本看不清楚多遠,但老爺子依舊竭力睜大眼睛。
只希望能盡早看到自己的子孫回來。
很快,老爺子的子孫陸陸續續回來了,紛紛來到老爺子面前磕頭。
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啊。”
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。
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,有的在訴說這一年在外的經歷,有人在抱怨自己做買賣賠錢了,也有人喝酒大笑。
老爺子就坐在主座上面,目光欣慰的看著一大家子人。
年關過去,老爺子也在睡夢之中安詳離世。
......
隨后,葉青云與神主又看向了一戶戶人家。
一年又一年。
直至百年之后,山村里所有熟悉的人都已過世了。
最后一個去世的,便是那小時候愛吃紅燒肉、幫著父母干活的孩子。
而神主看著那已是花白老翁的孩子去世時,一直毫無波瀾的眼眸終于是泛起了一絲波動。
“你應該明白了吧?”
葉青云再度看向神主,這一次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。
神主沉默,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
葉青云見此,便自顧自繼續開口。
“如你所見,他們都是很平凡普通的生靈,用你的話來形容就是螻蟻。”
“匆匆百年,他們就已經消亡在了天地之間,對于你我來說他們的生命太短暫了,似乎真的沒有降臨在世上的必要。”
神主依舊沒有說話,這的確是他的想法,也是他如此漠然眾生的原因。
“可你也看見了,不管他們的生命短暫還是漫長,似乎都能找到屬于他們的美好。”
“那個孩子,在年老之后也時常會回憶自己年幼時吃到母親所做的紅燒肉。”
“那個屠戶,他中年得病,哪怕是病榻垂死之際也在惦念著村子里那十幾條小狗。”
“那個老人,一生為子孫操勞憂心,但看到子孫和睦團結之后,也能瞑目而去。”
“這份美好,可能是孩童時父母為自己準備的心愛之物,可能是年邁時的子孫滿堂。”
“可能是看見雨后一抹彩虹時的歡喜與激動。”
“可能是釣到魚兒的收獲和滿足。”
“可能是與玩伴們一次毫無意義的瘋跑。”
“哪怕是下雨時你坐在屋子里的發呆,也是一種美好。”
說到這里,葉青云整個人似乎已經變得不一樣了。
“對我而言,最美好的回憶就是在大毛很小的時候,我和大毛一起的奔跑。”
“它跑的很快,每次都能跑到我的面前,然后故意停下來回頭等我。”
“到了浮云山也是一樣,我和大毛悠哉悠哉的走在山路之中,我倆漫無目的的散步,隨手摘一朵花插在大毛的腦袋上面,沒有憂愁與煩惱。”
“那條山路,好像可以一直這么走下去。”
過往的一幕幕,在葉青云的眼中流淌而過。
而這些記憶,同樣也是屬于神主的。
畢竟,這也是神主與大毛曾經的回憶。
無論他變成什么樣子,無論到了多么遙遠的未來,與大毛的回憶他永遠也不會忘記。
所有的一切,他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“你覺得生命的降臨毫無意義,可若是你能夠重活一次,你愿意為了和大毛繼續一直跑下去,而選擇再一次降生在這個世界嗎?”
葉青云這最后一問,好似春風化雨,徹底擊中了神主心神之中最大、最深的軟肋。
生命降臨的意義究竟是什么?
在葉青云看來,就是追求這一生中可能所經歷的一切美好瞬間。
這些,就值得每一個生命降臨在世上。
葉青云給出了神主一個答案。
而面對葉青云的問題,神主也做出了自己的回答。
他的眼中逐漸朦朧,淚水自臉龐滑落下來。
“我愿意......再度降臨這個世上。”
“只要能和大毛一直跑下去,多少次我都愿意降生在世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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