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示過身上的傷痕,朱靜姝穿好衣袍,重新坐在云缺對面。
“現在,你應該信了吧,我活著的唯一目的,便是摧毀九夷城,拉著九夷人一起去地府。”
朱靜姝說得風輕云淡,但眼底的恨意仿佛無窮無盡,目光冷得駭人。
“我相信你對九夷人的恨意。”
云缺沉吟良久,開口道:“但聯手對付九夷城的事,免談,我這王爺做得好好的,不想趟渾水。”
“大晉興亡,你也不在乎?”朱靜姝道。
“我這人目光短淺,活一天賺一天,不懂什么雄才大略,等邵武國什么時候打過來再說。”云缺道。
“我不信你能置身事外,你娶了女帝,大晉就有你的一份,除非你背井離鄉逃之夭夭,否則九夷人不會放過你這位平天王。”朱靜姝道。
“大不了到時候我躲進學宮,九夷人厲害的話,讓他們攻打天祈學宮來抓我好了。”云缺道。
面對云缺的慵懶無賴,朱靜姝一時無話可說,她很想拉攏住云缺這份強援,可惜人家說什么也不上道。
“國破家亡之際,你會追悔莫及!”朱靜姝怒氣沖沖的一甩袖子,起身道。
“我的國,早破了,公主別忘了,我是大燕的獵妖人。”云缺呵呵一笑,道:“想要拖我下水,你得拿出足夠的誠意才行,沒好處的事,本王向來不做。”
朱靜姝沒離開,站在原地盯著云缺道:
“我的誠意已經足夠,半個邵武國的好處你都不要,你還想要什么好處?”
“我要……”云缺笑容漸冷,道:“整個邵武國,包括九夷城。”
朱靜姝始終穩健的神色,在此刻出現變化,臉上明顯浮現出驚訝之色,道:
“貪心不足蛇吞象,你不怕吃不下邵武國,反被噎死。”
“放心,我胃口好,多少都吃得下,就怕你舍不得。”云缺道。
朱靜姝的神色很快恢復平靜,道:
“好,我答應你,若能剔除九夷人,整個邵武國可以歸你,邵武國早已名存實亡,并入大晉,未嘗不可。”
“一言為定,過陣子你就可以動手了。”云缺道。
“過陣子?我動手?”朱靜姝詫異道:“你難道只想居于幕后?我一個人如何抗衡九夷城!”
“我很忙的,我得幫你打造點東西,大晉硝石多,我給你弄個幾百萬斤,不夠的話上千萬斤也沒多大問題,你帶進九夷城引爆,轟一下,城就沒了,多簡單,反正你也不想活,正好了卻你的一番心愿。”云缺道。
朱靜姝冷冷的瞪著云缺,道:
“幾百萬斤硝石,我怎么帶進去,你當九夷人是傻子么。”
“好辦,你多準備點儲物袋,慢慢往里運,一次不行運十次,十次不行一百次,細水長流,等硝石足夠了,一根火把的事就解決了。”云缺道。
“你的計劃真不錯,只出礦,就能得到一國之地。”朱靜姝冷笑道:“我必須也死在九夷城是么。”
“你自己說的,你活著的唯一目的是拉著九夷人一起去地府,我只是幫你完成心愿而已。”
云缺嘆了口氣,道:
“如果你不想死也簡單,想想辦法就是了,比如做一根燃燒緩慢的引線,或者干脆插根檀香,一炷香的時間足夠你逃出城外,動動腦子好不好,你這種心智,我得仔細考慮考慮是否與你結盟。”
朱靜姝神色變幻了一下。
她確實沒想到這一點,只認為云缺說出的計劃如天方夜譚,根本不可能實現,現在仔細一想,雖然成功率很低,但也有些機會。
朱靜姝再次坐下,道:
“以硝石摧毀九夷城,辦法雖然可行,但太多的硝石無處存放,早晚會露出馬腳。”
“你不會挖坑嗎,買個大院套兒,屋子不住人只挖坑,裝不下了再把旁邊的院子也買下來,繼續挖坑,多簡單點事兒,只要會挖坑,人生無難事,坑挖得足夠巧妙,就沒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。”云缺如同教書先生般講解道。
他這番理論,如果讓宋道理聽到,非得氣個半死。
學宮學子,挖坑學得最好,傳出去天祈學宮的臉面都要丟盡了。
“單憑硝石的威力,摧毀九夷城或許可行,但殺不掉城主,無法除根。”朱靜姝道。
“你那個城主師尊,什么修為?”云缺道。
“三品化神。”朱靜姝沉聲道。
聽聞三品,云缺立刻皺了皺眉。
九夷人居然有如此強者坐鎮,難怪邵武國會成為傀儡。
“此事,從長計議。”云缺道。
可不得從長計議么,三品強者,以大晉如今的實力根本擋不住。
“留給你們大晉的時間,不會太多,以我對城主的了解,他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,若等到大晉再出三品,吞并大晉的機會便徹底消失。”朱靜姝道。
“你那個師尊有沒有弱點?下毒的話,有沒有機會,或者挑撥離間,讓九夷人自相殘殺。”云缺道。
“謹慎而冷血,陰險又狡詐,暗殺他,不可能,除非你也有三品的實力。”
朱靜姝道:“他唯一的弱點,也許只有壽元了,為了延壽,老東西經常尋找各類稀奇的靈丹與功法,他曾經煉化過許多嬰孩,制作成嬰丹服用,為了延續壽元,他可以不惜任何手段。”
云缺聽罷若有所思,道:
“既然壽元不多,那就好辦了,一把殺豬刀即可要他老命。”
“什么刀能殺掉三品化神?”朱靜姝疑惑道。
“歲月這把殺豬刀啊,咱們熬死他。”云缺道。
“你的主意沒一個靠譜!”
朱靜姝氣沖沖起身離開,臨走前,道:“給你個忠告,最好盡快集結大晉所有力量,九夷人很快會點燃戰火,到時候你們若沒有準備,等著被滅國吧!”
“涼北川,也是九夷人?”云缺問道。
“涼北川是老東西的大弟子,九夷人放在明面上的話事人。”
朱靜姝說罷離開房間,站在門口喘息了半晌。
多年養成的穩重,令她這位永平公主可以處事不驚,偏偏今天幾次被云缺打破。
“怪胎!”
暗暗罵了一句,朱靜姝就此離開,去了別處的房間。
云缺始終陷入沉思當中。
朱靜姝的忠告,絕非危言聳聽。
大晉的處境,確實不妙。
如今看來,阜南王以草原作為退路的做法,有先見之明。
云缺不得不佩服老丈人的眼光。
大秦是猛虎,橫掃天下,但云州之上還有一些如九夷人這般的鬣狗,找到機會,就會沖上去咬一口肥肉。
天下時局,波譎云詭。
樓船行空,飛往天祈。
一路上,云缺始終在盤算著應對之法,腦海里自行構建出整個云州地圖。
擺在眼前的只有幾條路。
萬不得已之下,退守草原是一條路。
第二條路,是盡快提升大晉的實力,比如阜南王進階三品,來自九夷人的威脅即可迎刃而解。
或者白厭與其他將軍沖進四品,只要四品高手的數量夠多,也能與九夷人周旋。
但這條路需要漫長的時間。
境界提升,絕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,需要長年累月才行。
而大晉如今最缺的就是時間。
九夷人不可能讓大晉有一段安穩的發展時期,必定會趁著女帝剛剛登基,又沒有三品強者坐鎮的機會動手。
第三條路,是主動出擊。
邵武國只是個殼子,九夷城才是關鍵,只要摧毀九夷城,打退九夷人,讓對方忌憚,即可獲得足夠的修養時間。
但這條路幾乎行不通。
有三品強者坐鎮的九夷城,再多的兵力填過去,恐怕也是白費。
除非有白起那種軍神親自出手。
前兩條路,其實都是下策。
第三條路又幾乎是條死路,云缺絞盡腦汁,實在想不出好辦法能讓大晉免于這場危機。
云缺無奈的嘀咕道:
“弱國無天理啊,柿子專挑軟的捏,鐵山國不也挨著邵武國么,怎么不去打鐵山國……”
本是一句抱怨之言,云缺忽然目光一動。
腦海里的云州地圖,鐵山國三個字變得格外清晰。
云缺想到了一個辦法。
朱靜姝說過,九夷城之主為了延壽,經常尋找各類稀奇的靈丹與功法。
能延壽的靈丹,云缺肯定沒有,但云缺有一部上古法門的消息。
煉神術!
管它有沒有延年之效,反正足夠古老神秘就行,只要九夷城之主對煉神術感興趣,他就得去鐵山國搶。
能把墨老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鐵山國女帝,絕非泛泛之輩,實力必定極強。
一個冷血城主,一個無情女帝,正好讓兩個狠角色互相廝殺。
大晉則可以坐山觀虎斗,如果運氣夠好,也許還能坐收漁翁之利!
“是個辦法……”
云缺點點頭,覺得此計可行,自言自語的感慨道:“只要會挖坑,人生無難事啊。”
一天之后,樓船抵達天祈城。
回到學宮,司徒盼晴被安頓在事務堂,由宋道理親自看管,幫其啟蒙。
云缺之前還擔心司徒盼晴獸心難馴,容易關不住,逃出去就麻煩了。
結果云缺多慮了。
宋道理的看管手段很簡單,給司徒盼晴安排了一間帶小院的住處,就在自己的住處隔壁,院子里既沒有欄桿,也不設鐵鎖,直接放養。
只在司徒盼晴的小屋里放了個大鐵柜子,里面堆滿各類糖果糕點。
一天三餐之余,會讓司徒盼晴吃一盞茶的時間,隨后鐵柜子鎖死。
自從認準了鐵柜里有吃不完的糖果,司徒盼晴睡覺都在柜子上,別說逃出去了,屋門都不出,趕都趕不走。
云缺不由得大為感慨。
司徒盼晴的人心雖然沒剩下多少,但吃貨之魂還在熊熊燃燒,根本澆不滅啊!
北域之行耗時數日,天祈城里的桃花已經結出嫩芽。
春天,即將到來。
云缺的大婚之日,也即將到來。
洞房花燭夜,本該是人生喜事,可面對即將來臨的大婚,云缺卻猶豫了。
無法確定的血脈,是云缺猶豫的原因所在。
如果自己當真是妖族,而非人族,該如何面對紅顏呢……
娶,還是不娶,是個問題。
很大的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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